武汉,真有些不一样了。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熟悉的夜空。从前的车水马龙,繁荣喧嚣,此时空荡荡,冷清清。
钟志文的新家与郝音的小区离得不远,只隔了几个街区。
一路上,朱颜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郝音都没有接。道路千万条,行车第一条。
停好车,手机又响起来,却不是朱颜,而是前夫钟志文。
“喂,阿音。”钟志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充满磁性,只是此时有些干涩和疲惫。他停顿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你在哪里,阿音?”
郝音一边关好车门,一边再次检查自己全身的防护,压住自己内心波澜,平淡地说,“嗯,你找我什么事?“
”阿音,谢谢你。你对我总是这么好。下一场手术马上就要开始了。”钟志文站在楼梯角落,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墙面,远远看到主任杨柯对他的招手示意。“阿音,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很多事情都是我对不起你。很感激你为我做的这一切。你一定要防护好自己,要平平安安的。我母亲的事情拜托你了。新年快乐!”
一句“对不起”激起了郝音内心底的千尺浪,但说出的话,却很平淡,“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豆豆。”心底里还默默地把未说的话说完,也是为了你,因为你们是这场灾难的希望。
“我挂了,阿音!保重自己。”电话匆匆地断掉,就如郝音此时的思绪。他总是这么忙,总是在去救人的路上,顾不了自己,顾不了家人。有时候,她会恍惚地觉得,志文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医生这个职业,只属于医院这个像天使一样救人却又像魔鬼一样残忍面对死亡的地方。
志文,你要保重自己。
郝音到的时候,朱颜正散乱地披着大衣,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披头散发地站在家门。这是她们第三次见面,前面两次对于郝音来说都很不愉快,因为都是朱颜以胜利者的姿态对她耀虎扬威。面对她隆起的肚子,那已是所有的证明。郝音觉得自己是个失败者,既无话可说,也无需再说;既无需再争,也无可争取。
此时,她那高高隆起的肚子,依然扎痛了郝音的心。
戴着口罩依然能看出她那娇俏的瓜子脸,两眼微肿,大大的眼睛里噙着泪水和无助,脸色苍白,身体在微微颤抖,仿佛随时都会失重晕倒。虽完全没有平日里的娇艳和精致,却别有一副梨花带雨的娇柔。
“你,你可来了!你快进去看看,她好像完全昏过去,都没有呼吸了!”朱颜哽咽着,禁不住哭出声。身体前倾,似乎强烈想要奔过去,却生生地钉在原地。若来的不是郝音,她老公的前任,换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奔过去。此时,郝音虽然戴着口罩,却能从眼睛里看到安定和温柔,朱颜顿时觉得慌乱失措的心有了依靠。
婆婆好像死了,就死在家里,死在餐桌前,死在刚和她吵完架之后。就那样屎尿不分、呕吐物满地满身地死去。她恐惧万分。她怕,所有的她都怕。怕见到死人,这个死人还是她婆婆;怕她婆婆这刻变成了鬼;怕老公怪她对李小梅生病不闻不问,是她害死了婆婆;怕她随时孩子要生了,不仅没人照顾还无人知无人晓,说不定也孤独无名地死在这公寓里。从小到大都被爸妈宠在手心里的掌上明珠,和钟志文结婚不过才一个月呢,哪里见过这样吓人的情境。
“你先平静下,我去看看。”郝音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似乎看透了朱颜的心思,走上前,扶着她的手臂进了门。
怪不得志文会在她出国进修期间,和眼前这女人先斩后奏,怀孕七个月了才提出离婚。真是我见犹怜的一娇柔女子。大底男人都爱这种长的又好看,又会撒娇示弱的女人吧。
隔着口罩,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愣是郝音,此时的心也砰砰直跳。
桌子上一片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