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颈、臂腿,除了黑青之外,还有被大树枝干划出的道道红痕,直到一个多钟头后,有个农民路过,才帮汉民解决了困窘。
汉民循路回到家,张氏一眼望去,只见汉民脖子上有淤青,身上灰乎乎的,衣服皱巴巴的,脸上脏兮兮的,两道泪痕还没干,她急地快哭出声来,颤声问“民民,这是怎么弄的?怎么没和汉生一起回来?汉生呢?”
被这么一问,汉民刚平静下来的情绪,顿时又波澜四起,眼泪哗哗流下来,“奶奶,我想回日本了”,张氏吓了一跳,赶紧把汉民搂在怀里,给他擦泪,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汉民呜咽道“没事,我想家了”
等到快晚饭时,汉生回来了,玉富煌和张氏一瞧他那张兴乐十足的脸,就全明白了,汉生一办了坏事就这副表情,错不了!
玉富煌黑着脸问“你把汉民怎么了?”
汉生渐渐收敛笑容,不说话。
这下,事态就更明白了,玉富煌道“出去跪着”
汉生什么也不说,走到影壁前,直直跪下了。
到饭点,玉富煌差人去叫了汉民两次,家仆都来回禀说“汉民少爷说不饿”,第三次,张氏亲自去叫,可汉民背朝外躺在床上,说什么也不愿意来吃饭,饭桌上只剩下老两口。
玉富煌沉着脸对张氏道“吃饭吧,等会儿给汉民把饭送去”
张氏问“汉生呢?”
玉富煌瞪大眼睛,道“还用问!不许他吃!吩咐给厨房,剩下的饭菜倒了喂猪!一口也不许给他留!”
见玉富煌脸色不好,张氏连大气都不敢出,说话也好像是捏着嗓子在说,她小声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玉富煌大声道“光长身体不长心,有个屁用!你看他还有点人味儿吗!我告诉你,以往我就不说你了,今天,你要是敢偷偷给他送饭,别怪我跟你翻脸!”
张氏吓得一颤,低头悄悄抹起泪来,她就想让汉民活泼点,让这两个兄弟亲近些,可汉生这孩子太离谱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做对了,还是不对了,她就是想疼这两个孩子,怎么这么难呢?
刚刚入夜,汉生跪在影壁前,已经摇摇欲坠,他浑身酸软,那双膝盖止不住地打颤,他多想念那温暖的屋、柔软的床,稍微有点这样的念头,他就点点头,对着影壁劝自己“其实我只要认个错就行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管有没有错,我假装一下就行了,干嘛较真儿呢?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可他又马上摇头,否定自己的能屈能伸理论“爷爷到底怎么想的?谁不恨鬼子?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我收拾东洋鬼子有错吗?没错为什么要认错?我要是认了,那我这么长时间不是白跪了?我就是不认!英雄好汉,宁折不弯,我大不了一死,十五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初秋的天气,无论它昼间多么努力地积累热量,可一入夜,就会被阵阵凉意轻而易举地驱散了,汉生就一件单衣,身上打起了哆嗦,他不由得厌烦起这种惩罚,愤愤地想“民国多少年了,天天打倒封建礼教,我爹革命一辈子,怎么反而自己家最封建?”他上牙不停打着下牙,忽然转了念头“封建就封建吧,其实这样也挺好,等我老了,孙子不听话了,不好好用功了,我对他说,孙子,你又不好好读书,皮痒痒了是不是,去!给爷爷出去跪他妈两个钟头!”,汉生想着想着,自己“咯咯”地笑了起来。
玉富煌几乎彻夜没睡,时不时起床来偷偷看汉生一眼,有时见汉生把自己逗乐,他就生闷气,怪汉生没心没肺,有时又见汉生耷拉着脑袋摇摇晃晃,他就像是心头肉被剜了一块似的,想抱起汉生,让他回屋舒舒服服睡觉。这种复杂矛盾的感觉,不止是这种时候才会出现,它几乎伴随在他与汉生相处的所有时光中。
第二天一早,汉民早早起床,来到正院,发现汉生正跪着打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