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祖冷笑道“没错,是有医院,可就是没中国人敢活着去看病,不管大病小病,你去看一次,半年工钱就没了,这儿的人,要是得了病,扛过去就扛,扛不过去就等死”
汉民仍在拼命找补,辩解道“你这么说很偏颇,碧山庄那些劳工为什么看不出来,他们还愿意待着……”
承祖气呼呼道“别提那些不争气的狗屁劳工,说起来我就火,碧山庄里到处都是小赌场、妓院、大烟馆,全是那狗屁社长开起来的,劳工给他干活挣钱,到最后,钱又会乖乖送回他口袋里去,他他妈无本万利,那些签了一两年合同的劳工,多数都是空着手来,又空着手走了,不止他,所有片区都一样,用妓院、大烟馆、赌场去榨劳工,要不怎么几万个日本人就能控制整个旅大港区呢,他们他妈吃人,连骨头都不吐”
汉民和绫子盯着菜盘子,两人眉头紧锁,看不出是恼还是羞,还是既恼又羞。承祖大咧咧道“我说,咱们随便探讨,你们可别多想啊,我不是说你们日本人都不好,可有些确实是坏……”
汉民忽然抬头,眼中轻轻闪着寒光,道“就算你说的都对,可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每年还是有那么多人千里迢迢从关内涌到关外,为什么还是有数以万计的劳工抛家舍业来到旅大港区,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愿意给日本人当这个劳工呢?”
承祖忽然一怔,他光顾着发泄对日本人的怨愤,却没想过由来原委,其实,只要仔细一想,就明朗了。中华大地连年混战,民不聊生,在大连,日本人手里,可能是活不好,可在其他战火纷飞的地方,说不定,连活都活不下去。
承祖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也是,乌龟笑话王八丑,张飞笑话李逵黑,都他妈一样”
汉民给日本人扳回一局,绫子如释重负,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崇拜地望着汉民,汉民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轻松,他仍是面色沉重,凝视着正前。几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们争论的时候,汉生已经又吃饱一顿,他抬头擦擦嘴,问道“承祖哥,你还没说,你到底为什么到大连来啊?”
承祖得意地翘起腿,道“谁让我在热察冀的名头太大呢,那些军警、恶霸和赌棍都认识我了,大连好地方啊,就像新大陆似的,好混呗,码头上的事,我多少说了算数的,而且,这么多山东河南一带来港务工的人,我一个码头帮会都能给他们压住”
汉生问道“那你住哪儿啊?”
承祖道“目前在碧山庄”
汉生问道“承祖哥,你还赌吗?”
承祖点点头,道“赌着”
汉生感叹道“其实,你当初要是不赌不杀人,现在别说在咱家,就是在察哈尔,那肯定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了”
承祖望着天花板,沉吟道“也是啊,要风要雨不见得,不过,我要是不赌,这会儿也早就家财万贯了,是吧?”他说完干笑两声。
汉民也感叹道“古往今来,多少人毁在一个赌字上啊,承祖哥,你没想过戒掉吗?”
承祖摇摇头,道“一辈子了,改不了”
一时间,几人各怀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