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不答,只是做个手势,将一旁的侍女唤来,耳语几句,那侍女点头唱个诺,就自去了。
“教唆这种智谋,未免太浅”,他神情似笑非笑:“且不说戴家是否真的愿意拼上身家性命与你反叛,即使戴硕要起事,祖逖平定他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早就安排了一人,你需与此人配合,方才能够使豫州不再成为蛇公的威胁。”
戴渊现在明白了,相较于眼前这个年轻人,智谋短浅的竟然是自己,看来蛇公之用人确实捉摸不透。
两人相对喝茶不语,窗外风雪似乎越来越大了。戴渊望向窗外,这几年冬天似乎越来越冷,此处是江东温润之地,却下起了在江北的故乡广陵也从没见过的大雪。
帷幕之后一阵翻动,拉回了戴渊的思绪。他用余光飘向庾亮,这小子又恢复了刚刚迎他入府中时的假笑。
帷幕突然掀开,从中钻出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家伙,从体格看上去是北人,但却一身文士打扮,峨冠博带,看上去比江东的土著还要体面。
庾亮抚掌大笑:“士少兄别来无恙!”
士少?是祖逖弟弟祖约的字!戴渊大吃一惊,眼前这人正是祖约!祖约竟然是蛇公的人,为何先前蛇公又要派自己去拦截他的哥哥祖逖呢?难道说祖家和蛇公竟然有着合作。
戴渊尚在犹豫,庾亮早将他拉至身旁:“士少,这位是戴若思,先前与尔兄多有误会,今日劝尔一杯酒,还望尔二人和解。”
“那天在京口……”戴渊正不知如何道歉。
祖约将粗大的手掌搭在戴渊肩上:“若思不必愧疚,那天阻拦家兄,其实是在下向蛇公出的主意。”
此话一出,戴渊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底是祖约和祖逖有矛盾,还是说祖约另有打算?他很想问个究竟,但见祖用约狠厉狡诈的眼神盯着他,就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万一话不投机,说不定将来惹上麻烦。
于是戴渊只好唯唯诺诺地说:“既然是士少的计谋,又得到蛇公的首肯,那么我就放心多了。”
见两人未有冲突,庾亮赶紧催侍女上茶,随后劝二人上座:“若思兄你是戴家远亲,可以安定豫州士族;士少兄你是祖士稚的兄弟,可以稳住祖豫州。你们二位精诚配合,则豫州无忧矣!”
“那是自然”,祖约笑道:“不过得快一些启程了。吾兄素来迂腐,整日只谋报国,而不擅长谋身,所以事情尚且好办。只是听闻那桓景素来狡诈,若是待他被胡虏击败,回到豫州,事态恐怕就要糟糕了。”
看来祖逖并不知道自己弟弟是蛇公的人,戴渊暗自思忖,这么说来,祖逖、桓景在明,自己和祖约在暗,那么将豫州纳入士族的统辖,倒要变得容易不少。
“确实要快些行动了”,庾亮一拍手:“我们蛇公早就安排了快舸十艘,若无他务,三日之内,二位就可以启程了。”
“可是,我们此去,以什么名义呢?”戴渊还在考虑琅琊王那边的反应,毕竟两个重臣离开建邺,这本身就是容易让人引起议论的事情。
“你们此行是以为祖逖桓景加官进爵的名义”,庾亮补充道,“琅琊王的宠妾郑阿春是我们的人,就是由她向琅琊王吹风,说祖逖桓景功劳卓著,需要高升。”
妙哉!戴渊开始有些佩服庾亮,凭借给祖逖桓景加官进爵的名义,就更不容易让对方怀疑自己的真实目的了。
三人商议一番,直到大雪落尽,天空开始放晴,戴渊方才归家;而祖约则进入了帷幕之中——他正是从帷幕之下的密道之中穿过来的。
不过戴渊没有注意到,在进入帷幕前,祖约向庾亮悄悄耳语:
“事成之后,我们祖家也会成为与诸君并列的世家么?”
“那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