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理解。”凤明邪淡淡回话,似有些事不关己己不操心,对于陆以蘅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男人甚少干涉,关于亲人、关于朋友,关于一个人的心境和自我的选择,应当给予足够的信任与尊重。
“我总觉得父亲的死不是意外,”陆以蘅沉声,她指尖掐着凤明邪衣襟的五彩雀羽像小动作般挑着花丝,“他是故意的,若有三百人北戎小队他绝不会贸然上前,以多年征战沙场的经验,尾随、报信、伏击任是何种都是上选,偏偏,挑了一个最差劲的,被俘被杀,他说过,陆家人没有被俘,他却故意要死在北戎人的手上。”
陆以蘅顿声,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起漆黑棺木中那原本该顶天立地的男人血肉模糊,他们唾弃折磨他,乐此不疲,陆贺年当年威风凛凛令北戎骑兵闻风丧胆,这样的仇敌落在手上岂非大快人心——
他根本早就辨出那是阿善机的马队,勒木沁义子与陆贺年本就血海深仇。
魏国公根本不想活着回到裕海。
凤明邪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指尖顺着她的颈项抚触,轻轻捏住了陆以蘅的下颌:“你究竟在顾虑什么?”
陆以蘅欲言又止:“父亲是因为我,也许……他不希望我再为他的十年风霜讨回公道,不希望我再将旧案重提,他想要守着这些罪名一同埋入黄沙。”
陆贺年带着魏国公府所有的黑暗和不堪死去来成就陆以蘅的一场功成名就,她从断壁残垣中破茧而出,成为国公府唯一的希望。
“离开盛京时我告诉大哥,府里的荷花池中有着万两黄金,”陆以蘅顿了顿声,她回到魏国公府时那些被黄铜包裹的金条早被打捞而出,“大哥千金散尽只是为了来永兆寻我和父亲。”
陆仲嗣花费了大把的时间金钱打点盛京城的大小官员,弃文从武,跟着运粮车一同来征西的大军。
他的阿蘅和父亲都在这里浴血奋战,叫他如何在家中偷享安乐。
陆以蘅时而很迷茫,她为陆家拼尽一切全力以赴,可所护所爱者却都离她而去。
从热闹非凡,至,冷清孤寂。
终于,她的身前身后,再无一人。
凤明邪的指尖落在她的唇畔感受到微弱的颤栗,明明昏暗的堂屋里没有任何光影,可陆以蘅却觉得男人的目光有着无形牵引,令她不由自主屏住呼吸,定格在他脸庞。
“陆以蘅,你的身边,有我凤明邪,亦有整座凤阳城。”他定定道,声音不大却好像突然盖过了所有喧哗大雨重重地撞进她胸膛。
陆以蘅浑身一僵只觉四肢百骸都烫热难耐,她伸手搂住了男人将眼底噙着的水渍全抹在他衣襟。
她想起母亲在床榻边的热泪盈眶,阿蘅,你是陆家的明珠。
她想起小雪满倾城的那个晚上,三姐,别丢下我一个人。
她想起黄沙漫天下的血流满面,阿蘅,大哥没给陆家丢脸。
陆以蘅银鞍白马飒沓流星,消失的背景之后是父亲一路追随的深邃目光。
而从头至尾皆只有身边这个男人,告诉她,所有的失望绝望生不如死下并非孤立无援,他救过她的命更救赎过她的心,这是令陆以蘅不顾一切想要为他披荆斩棘的渴望与夙愿。
何以所求。
别无所求。
陆以蘅心头酸软,泪水消弭在金丝雀羽间:“小王爷……”她哽着声,“陆以蘅自踏入盛京行来的每一步路见过的每一个人尝尽了是非冷暖,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覆小人心,也只有您,从来不曾改变。”
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
他的嬉笑怒骂、深思熟虑,亦或欺君罔上、横行无忌都成了陆以蘅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记忆和依赖。
真好。
她闭眼轻声道,安然入眠,有你在身边,真好。
大雨在卯时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