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月色不似往日狡黠。
“西南两里有营火三处,观其大小约莫有百人左右,敌营相距两里便设有岗哨,与前几日所勘的南营近似。”
这小兵卒回话步含糊,陆以蘅略一沉吟:“这些都是号营火营,贼寇大军定是在后方双谷之内,既然不急着将咱们一网打尽那便得有新的栖身之地,再探沽溪附近水源有何发现?”
月光不见明晰,众军人头攒动中有人指着石垒道:“五雀岭下本有三处瀑布,其中两处于半山干涸,另一瀑水分九流,与燕峡隔着一峦形成小湖,闻声可辨。”这兵卒原本就是旱营选拔而来又是土生土长的偏隅人,年幼时常偷着上山对附近地形林间还算了解。
陆以蘅思忖抿唇不语。
“陆副将,您有何打算?”众人纷纷凑上前来焦灼询问,显然这段时日来他们对陆家这姑娘颇长了不少信任,所有人都看的明白,援军未必会至,他们早已成了被困在雾鸣峰上的奋战孤军,唯有陆以蘅临危不乱、镇定自若,似乎成了这八百余人手中的救命稻草。
突围、探查、夜袭,陆以蘅并没有被当下的困境所蒙蔽,她每一步的安排都出人意料又令人拍案叫绝。
明知四面楚歌却信天无绝路。
有时候众将扪心自笑,抱着那点儿可怜的希望偏要作垂死挣扎。
“贼人定有新营,必在水源附近,咱们求稳却求不了安,孤注一掷尚有一息活命之望,可这剿匪便是功亏一篑,无论生死与否回了朝堂,有着罄竹难书等着咱们。”言官的笔下不留情。
月色朦胧隐约透着昏暗,众人皆是一阵默然,牺牲了同袍弟兄拼了血汗给朝廷卖命,可临到头来,一个贼人都没砍杀却还要背上大罪——天底下,还有这等道理?!
“你们可甘心?”陆以蘅的声音清泠,好像山林中的泉水落在岩石上,迸裂着跃进湖水,激荡起一片涟漪。
她的反问成了宣誓。
不甘心。
灰头土脸的兵卒们咬着嘴角互相对看了几眼,城寨里缺水缺粮,哪怕他们守得住雾鸣峰到头来也是个死字,谁贪生怕死稀求苟活?!
“不错!不能这么便宜了那群兔崽子!”有人低声怒喝,捏紧腰际的长剑恨不能当风抽刀。
“就是,伸脖子一刀,缩脖子也一刀,凭何要叫两省里那些坐享其成的官爷们瞧不起!”
“与其苟活,不如顽抗!”
攥紧的拳头纷纷撞击在一起,好像声势浩大的同盟坚定着意志和心绪定睛看向陆以蘅。
“陆副将您说一句话,何时起东信?”他们已然按捺不住,既然决定要和那群乌龟王八蛋拼死一场,又不能大张旗鼓的正面交锋,如今被封锁在峰上,突破重围杀入贼营定是一番血色激昂,那么何时才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全凭眼前小姑娘一句话,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陆以蘅微微垂下眼睫指了指天上玄月,众人不解抬头,才发现那原本不如往日明亮的月亮东缘竟被蚕食,好似有什么东西一口一口的吞噬,连光线都隐约晦涩黯然下来。
“时不我待,天狗食月。”
陆以蘅凛声,今夜便是最好时机。
半个月来不是徒劳无功,天势风讯皆在掌握!
“脏活可都干好了。”那姑娘就着清冷的月色,唇角反而流露两分笑意,“后辈小生们无理,乞望先人们,误怪。”陆以蘅不慌不忙将枯枝立于石堆之中,轻轻一挑,那两错石砌轰然倒塌,众人恍然大悟。
天狗食月约一个时辰左右,天地无光,黯然失色,月明消弭在林间甚比往日的乌云蔽月还要沉浸,一时之间鸟雀无声连夜禽都摒了气息般死寂,几分渗人的毛骨悚然。
大晏朝所记载的食月一共不过一十七次,皆视为不祥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