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叶辛夷恍惚想道,她有什么好苦的?她还活着,死了的,是她爹。代她死的。真正苦的,该是她爹才是。
她一言不发,也不哭,也不说话,只是身形僵直地由着夏老夫人抱着,她这般,反倒是引得夏老夫人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抱着她,泣不成声。
“阿姐!”
“阿姐!”
两声呼唤带着哭音,响在耳畔。
叶辛夷恍恍惚惚醒过神来,蓦然从夏老夫人怀抱里退开,扭头望向了边上。叶川柏和叶菘蓝都是一身的孝衣,不过一个多月没见,叶川柏好似又高了些,眉眼间多了两分忧愁,却也多了两分沉稳,叶菘蓝也窜高了一截儿,小姑娘哭红了眼,哭红了鼻头,见着了她,眼泪更是不要钱儿似的哗哗往下淌。
叶辛夷勾着唇角,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住啊,川柏,菘蓝!阿姐......把爹给弄丢了......”
“呜啊!”一声,叶菘蓝猝不及防扑到叶辛夷怀里,她瘦成了竹竿儿的身形不稳地晃了晃。
“小心!”沈钺和叶川柏同时伸手将她扶住。
叶菘蓝亦是僵了僵,下一刻,死死抱着她不撒手,却只是挨着,不敢再将重量往她身上挂,只却更是爆出了大哭声,惊天动地。
俞家巷的宅子里,灵堂早已布置好,夏老夫人还特意请了僧人给叶仕安做水陆道场。
叶川柏和叶菘蓝最后看了一眼叶仕安,虽然有林秀蕴的药,可毕竟人死了这么多天了,味儿也不怎么好,这么一看,难免又是伤怀。
叶菘蓝又是嚎啕大哭了一场,叶川柏倔强一些,只是扭过头去悄悄抹了抹眼泪。
叶辛夷却好似冷情了许多,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可熟知她的人见她这模样,反倒都是担心。
就是叶川柏和叶菘蓝兄妹俩也是一样。
沈钺将丧礼的一切琐事一肩担了起来,又有夏延风和夏府那头派来的人帮忙操持,他们姐弟三个只需在灵堂里守着,有客来吊唁时,磕头还礼便是。
夜里守灵时,四下安静,只能听见外头的诵经声,倒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平静了些。
他们几个跪在灵前烧着纸,叶辛夷盯着那不住跳动的火焰,双眸却有些无神,目光虚无缥缈的,也不知落到何处了。
叶川柏和叶菘蓝都是懂事的,听说父亲的死讯也十来日了,他们也伤心得不行,要说完全释怀自然是不可能。可阿姐这般的状况,却不只是承受单纯的丧父之痛那么简单,只怕依着她的性子,是将爹的死全都归咎于她自己了吧?
叶川柏用手肘轻顶了一下叶菘蓝,然后下巴朝着叶辛夷的方向递了递,小兄妹俩一同转头望了过去,却见往日里那么敏锐的叶辛夷,今日对于他们私底下的动作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叶菘蓝心里微微一涩,便是放下了手里的纸钱,抬手轻搭上叶辛夷的臂膀,低声道,“阿姐,你一路舟车劳顿,怕是好些时日没有歇好了,这里有我和哥哥在呢,你就放心先回去歇一歇吧?”
“不用了,我不累。”叶辛夷却是摇着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身为女儿,我如何能够不为爹守灵呢?何况,爹还是为救我死的。”说罢,她头也不抬,又是继续埋头烧纸。
叶菘蓝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是有口难言,抬起头来望向叶川柏,摇了摇头,后者却也是皱紧了眉来。
姊妹几个一时都沉默下来,没有说话。烛火的“噼啪”声和着外头隐约的诵经声在这静寂之中,越发的清晰可闻。
一串徐缓的脚步声从外而来,不知何时停在灵堂门口。
略一顿之后,便也是迈步走进了灵堂之中。
叶家几人皆是回头,见到夏老夫人一身深色褙子,一头花白的发丝抿得一丝不苟,面容端肃中含着淡淡悲凉,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