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兴致很高,问了荀彧很多事。虽然长安的皇宫颓败,甚至不及洛阳的普通门户高大,天子甚至可以站在台阶上看到城外的百姓居所,但毕竟隔着几堵墙,没法与他的普通百姓接触,他所有的消息都来自身边臣子的转述,难以避免地洗去了残酷的底色,添上几分瑰丽的想象。
荀彧忽然有一种感觉。历代先帝之所以无法成为明君,或许不是因为他们不聪明,实际上孝桓帝、孝灵帝都是很聪明的人,但他们的聪明都没用在正道上。之所以如此,不是他们生性如此,而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民间疾苦。他们都是少年入宫,以后就在这宫墙里打转,根本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天子更是如此,他从小生长在宫里,如果不是董卓之乱,他甚至没有机会走出皇宫,又怎么可能知道百姓需要什么?
也许应该让他出去走一走。不是巡游式的走,那看到的都是官员准备好的假象,而是让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混迹在普通百姓之中,近距离地与普通人接触。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在荀彧的心里留下了一点影子。天子微行,关系重大,特别是眼前这个情况。天子是先帝的唯一血脉,他要是出了事,后果不堪设想。
荀彧和天子商量,请车骑将军皇甫嵩定期入宫讲授兵法,再从官员子弟中挑一些年纪相仿、忠诚可靠的陪天子一起习武。从近期看,这是天子尚武的体现,从长远看,如果条件成熟,将来天子可以御驾亲征,直接掌控兵权。荀彧还拿汉武帝和光武帝做例子,汉武帝年轻时就好骑射,为此还设立了期门郎,不少人后来都成了名将,为汉武帝征伐四方立下汗马功劳。光武帝生在民间,文武双全,多次亲自上阵搏杀,即使后来贵为天子,也常常亲自运筹谋划。
天子对荀彧地看法非常赞同,连声附和,说得非常投契,直到半夜才散。
钟繇奉天子之命送荀彧出殿。荀彧用袖子挡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钟繇见状,轻声说道:“令君,你可得注意休息,陛下对你期望甚深。”
“没事的,百废待兴,事情多了些,以后有章可循就好了。”荀彧走了几步,又道:“你哪天休沐?”
“明天。”
“你去一趟曹操军营吧,和戏志才碰个面,让他想办法在邺城散布点消息。孙策在扬州势如破竹,我想袁绍应该坐不住了。”
钟繇心领神会,一口答应。“那孙策的奏疏怎么办?他可真会喊冤。依我看,明明是许淳中了他的计,他还反咬一口。”
荀彧笑了笑,有些苦涩。“元常,我也希望能像他一样,可是我做不到啊。他为什么要整许淳,不是他们有仇,而是他要许家的土地。有了土地就有粮食,有了粮食民心才稳,土地兼并一直是本朝顽症,他这是偏方治大病,你可别只看到他的无赖,被他骗了。”
钟繇一声叹息。“我不会被他骗,可是被他骗的人不在少数,我那两个外甥就不用说了,马超、阎行都对孙策佩服得五体投地,阎行居然成了孙策的亲卫骑将,马超那么骄傲的少年甘心做个百人将,你说孙策是不是给他们下了蛊?”
荀彧“噗哧”一声笑了,眼神中多了几分轻松。
“孙策是武夫,马超等人和他说得来也就罢了,可吴郡士人与他相处得如此融洽,我非常意外。陆康是知名的烈士,他能和孙策走得这么近,我很不解。还有,最近这篇奏疏文笔精致,又充满少年锐气,应该不是张纮所作……”
“沈友沈子正,人称三妙。顺帝朝侍御史、河间相沈景后人。”
钟繇吃了一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比起陆康,沈氏依附孙策危害更大。”荀彧慢慢地走着,仰着头,看着天空的明月,眼神也变得清冷起来。“沈氏是吴郡大族中少有的重视武事的家族,沈友号称三妙,其中一妙就是刀妙,他好武事,有用兵天赋,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