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慢慢坐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没有装,我只是醉得快,醒得也快。”他顿了片刻,目光在海水中逡巡了一阵,很快就找到了被几个卫士护在中间的孙策。“离开平舆之后,我就不怎么喝酒,尤其是不敢喝醉。开始是怕父亲责骂,后来是身荷重任,不敢出错。你也知道的,我有两个弟弟,还有一个继母。虽说弟弟年幼,可是孝字当头,刘繇、高干又生死不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在面前,一直支持我的汝颍系现在处境艰难,就连你叔叔都滞留草原大半年了,我身边只剩下伯求先生。”
袁谭一声轻叹。
郭嘉笑道:“人活世上,哪有轻松的。岂不闻孟子有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是啊,人活在世上就没有轻松的。高贵者有高贵者之忧,卑贱者有卑贱者之苦,一直挣扎在生死之间固然难熬,从云端跌落尘埃更难承受。”袁谭叹息道:“生老病死,成住坏空,谁又能避免呢。”
郭嘉诧异地看着袁谭,咂了咂嘴,欲言又止。
袁谭取过酒杯,又倒了一杯酒,举在手中,慢慢摇晃,看着酒液在酒中荡漾。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静静地看着郭嘉。“郭祭酒,如果吴侯还希望我能多坚持一段时间,汝颍系需要帮助。”
郭嘉眨眨眼睛。“你为什么不直接对他说?”
“我开不了口。”袁谭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就这样吧,祭酒愿意转达就转达,不愿意我也不勉强。我心意到了,就此别过。”
“不等吴侯了?”
“不等了。再见,就不仅仅是旧友重逢,免不了要说些俗话,画蛇添足,殊为不美。”袁谭拱拱手,转身离去。有卫士迎了上来扶他,被他挥手喝退,卫士无奈,只得紧紧跟着,袁谭的脚步虽然有些虚浮,神情却是淡定,他来到路边,已经有卫士牵了马来,他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海滩,冲着郭嘉扬了扬手,轻踢马腹,急驰而去。
郭嘉看着袁谭的身影消失在夕阳之中,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袁谭这一手太突然了,他一点准备也没有。汝颍系需要帮助,这是事实,但袁谭要求的显然不是他们正在做的,他需要更多,而且他说这是为了孙策,话里话外透着一种置身事外的洒脱。
这是袁谭的本意,还是沮授的一计?郭嘉无法判断。
孙策在海里游了一圈回来,身心通泰,见郭嘉坐着发呆,袁谭却已经不知去向,不免有些奇怪。问郭嘉,郭嘉略作犹豫,便把袁谭兴尽而返,又委托他向孙策转达的话说了一遍。孙策坐在椅子上,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听郭嘉转达,听到“成住坏空”四字,不禁笑了一声。
没想到袁谭成了佛系。
“说到刘繇、高干,你有没有消息?”
“没有。”郭嘉摇头。“我只能估计他们去了南方,南方多山,藏几个人很轻松。他们甚至可能去了交州,说不定朱符的死就和他们有关。且避难交州的人很多,他们很容易找到同盟。”
孙策吁了一口气。交州远在千里之外,消息传递极其不便,孙坚又是他的父亲,不能当作普通部将看待,所以他为孙坚配备了独立的军谋处,除非出现重大事件,孙坚不会发送例行消息,这使得他对交州的情况几乎处于空白,即使有消息来,那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这让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袁谭的要求,你觉得如何?”
郭嘉沉吟片刻。“现在不宜答应,就算袁谭无战意,幽州世家也不会轻易让刘备得手。幽州耕地有限,财赋不足,以前就一直需要青徐补给,刘备想给冀州世家好处也没本钱。他如果有这本钱,早就效仿君侯在豫州的举措了,绝不会等到现在。”
孙策点点头。利益交换的前提是你有利益,他如果不是放开工商,让荆州、豫州的世家得到更丰厚的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