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醒。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我少读诗书,一心想佐圣王成就王道,为什么会在霸道的路上越走越远,为什么成了自己最痛恨的李斯、韩非?百年之后,九泉之下,如何面对先祖荀卿?
没想到真正继承了先祖衣钵的人却是吴王。他不信天命,却对人前所未有的尊贵,不仅是读书人,更包括那些普通的百姓。他没有把他们当作愚民、贱民,不遗余力的教导他们,爱护他们,帮助他们成为读书识礼、有所担当的士,文人是士,武人也是士,农夫是士,商人、工匠、医匠也是士,听起来,这简直是磨砖作镜,积沙为城,但他却义无反顾的去做。虽千万人,吾往矣。
如今看起来,他是对的,这才是成就王道的正途。他解决了一个困扰儒门已久的问题,在经权之间取得了统一。王道本不迂远,根本不需要霸道来救急,阻碍王道的不是别人,而是世家,道义在口,利益在手的世家,还有他们这些以圣人门徒之居,却昧于大道的读书人。
道本不在那些艰深的文辞里,而是眼前的生活中。日用而不知,周行而不殆,真正能理悟的人却少而又少,不是道远人,而是人远道。每个人都自以为是,以经解我,又如何能领悟经的真义?
我就是个蠢物,有目而盲,有耳而聋。
“令君,尚书台到了。”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鲍出敲响了车壁。
荀彧忽然惊醒,他连忙掏出手帕,拭去脸上的泪痕,又定了定神,这才推开车门,下了车。尚书右丞卫觊站在阶下,快步迎了上来,低声说道:“令君,执金吾伏完来了,等候令君多时。”
荀彧停住脚步,皱了皱眉。
伏贵人生了皇长子刘冯,伏完就一直在寻求立后,立了后,皇长子就能成为嫡长子,将来就有机会成为嫡子。否则一旦天子另立皇后,太子就可能与伏家无缘。但荀彧对此很不以为然,大汉衰落至此,若不能中兴,就算立为太子又能如何,他有机会登基继位吗?
伏完读书读傻了,他以为大汉现在还根基稳固,至少能再撑几十年吗?伏氏以经学传家四百余年,几乎与大汉相始终,却教出这么百无一用的书生,真是儒门的失败。
“可曾说什么事?”
“说是有公务,但都是些小事,我看还是为立后的事。”
荀彧眉头皱得更紧。“还有其他的事吗?”
“有。”卫觊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刚刚收到陛下转来的一副文书,是故并州刺史贾诩的上疏。”
“贾诩的上书?”荀彧又想起那个身影,心中莫名的焦躁,一时没留神卫觊的脸色。“贾诩说什么?”
“贾诩建三策:上策禅让吴王,中策远征西域,下策退守益州。”卫觊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抽出文书,递给荀彧。荀彧接过来,却没打开,沉吟了片刻,颇有些意外。虽然还不知道具体的内容,但从这三策的整体思路来看,贾诩显然并不赞成天子一意孤行,继续与吴王孙策为敌。
“还有么?”
“还有,陛下问皇甫太傅病体。如果皇甫太傅病情好转,尚能支撑,就征发更多的士卒屯驻蓝田大营,不过我猜测,很可能是要策应汉中。”
荀彧猛地一转头。“皇甫太傅病了这么久,陛下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所以陛下还有个备选的方案:司隶校尉张则。”
荀彧的心拎了起来。如果说让皇甫嵩统兵,策应汉中的意图还不明显,那让张则统兵就很清楚了。张则就是汉中人,又有丰富的作战经验,由他统兵,肯定不是驻扎在蓝田大营,守护长安这么简单。
“有没有说征多少兵?”
“多多益善。”
“胡闹!”荀彧变了脸色,脱口而出。“关中总共不过二十余万户,胜兵者也就是十余万人,陛下征发三万多人,已经影响到了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