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出了舱,被江风一吹,原本有些发涨的脑子清醒了些,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群山。
夕阳之下,巫山上空的云雾被夕阳照得通红,如火似霞,灿烂耀眼。
孙权却打了个寒颤,懊丧不已。
我怎么会夸下如此海口?
虽说蜀军主力远在巫县,夷陵附近并没有多少人,最多是一些游船、斥候罢了。可是初入大江,地形、水情都不熟悉,仓促遇敌,谁能保证一定能胜?
小规模的战斗偶然性太大了。
唉,论临机应变,还是不如兄长。隐忍了这么久,还是落入他的彀中。
孙权苦笑着,来回踱了两步,考虑要不要回去再补充两句。可是一想,掌都击了,音犹在耳就反悔,肯定会被人笑话。还是算了吧,等两天,找个机会再说。
“大王,你这是?”裴潜从舱中出来,见孙权有楼梯口徘徊,一时躲避不及,只得上前行礼。
孙权看了裴潜一眼,礼节性的笑了笑,让在一旁。他代理政务时,与裴潜天天见面,却谈不上交情。裴潜和王粲关系最好,和他不怎么亲近,也就是点头之交。
裴潜含笑点头,匆匆而过。
眼看着裴潜一转就要消失在视线之外,孙权忽然心中一动。“文行,请留步。”
裴潜停住脚步,身体不动,回过头来,看了孙权一眼,眼神疑惑。见孙权向他走过去,刚才是招呼他无疑,这才迅速转过身,再次拱手作揖。
“大王有何吩咐?”
“孤能吩咐你吗?”孙权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裴潜。
裴潜笑笑。“大王言重了。只要不违法度,不违礼义,大王若有吩咐,潜自当奉行。”
“当真?”
“自然当真。”
孙权笑了出来。“文行这是去哪儿?”
裴潜眼神微闪。“明日休沐,打算去前营找贾梁道,小酌几杯,问问家乡的情况。”
“现在就走吗?”
裴潜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虽然还没下值,却也快了。”
“若是文行不嫌弃,孤捎你一程,如何?”
裴潜拱拱手。“大王说笑了。潜求之不得,岂敢嫌弃。”
孙权伸手拍拍栏杆。“孤在船上等你两刻,文行若是赶得及,我们就同行。赶不及,就算了。”说完,扬扬手,转身下去了。
裴潜站在一旁,看看孙权的身影消失在舷边,脸上的笑容散去,多了几分无奈。孙权虽然说得轻松,并无强迫之意,但他却不能拒绝,否则落在天子耳中,难免会有想法。
天子虽然不愿意孙权领兵,但手足之情深厚,他不会容忍臣子对孙权无礼的,甚至可能故意加重惩处,以儆效尤。孙权声音这么大,正是要让飞庐上的天子听见,让他无法拒绝。
他甚至能猜得到孙权想干什么,天子当然也猜得到,但天子不太可能出面阻止。
裴潜站了一刻,希望有人出来解围,比如突然有公务什么的,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了。但什么也没有,飞庐上静悄悄的,连脚步声都轻了很多。他暗自叹了一口气,下到舱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下了船。
孙权独自一人在舱里等着,面前的案上摆着两副酒具。孙权自斟自饮,怡然自在。听到脚步声,他转头看了一眼,伸手示意裴潜入座。
“文行来得好快,孤还以为文行不会来了呢。”
裴潜入座,端起酒杯。“大王此言,潜可承受不起。谨以此酒,向大王请罪。”
“文行何罪之有?”
“虽然不知是何罪,但必然有罪。”裴潜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又满上酒,一连饮了三杯,最后将杯底亮给孙权看。“大王,罪可赦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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