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计犯愁了两三年,深感读书解决不了生存问题,要让他反对这样的观点,他自己都有点张不开口,底气不足。他明白了荀彧的用意,杨修已经不是当年洛阳那个高门公子,这是一个既精通圣人典籍,又有政务经验的英才,仓促上阵只能是自取其辱。
“文若,这次论战是谁的主意?”
“是谁的主意并不重要。”荀彧垂下了眼皮,避开了孔融的逼视。“重要的是如何论出点有用的东西来。文举兄,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吴王对论战的态度,我觉得这里面或有可以借鉴之处。”
孔融收回目光,微微颌首。“商人务实,唯利是图。兵家务实,事关生死。吴王以商人子积军功为诸侯,自然是务实的。不过道以虚实相依,俗人务实,圣人务虚。若非如此,圣人就不是尧舜孔孟,而是陶朱猗顿了。”
荀彧展颜而笑。“文举兄这些天在南山修史,收获颇丰,可喜可贺。”
孔融瞪了荀彧一眼,本打算骂他几句,话到嘴边,也忍不住笑了。他被朝中大臣排挤,送到南山修史,其实就是闲居。修史的第一部就是整理史料,他这两年看完了所有的宫中秘档,倒是过足了看书的瘾,也有了一些新的感悟,再加上年岁渐长,不像之前那么看事理想化。在此之前,他就读过《盐铁论校释》、《论衡》等书,与自己在青州的治绩相对照,考虑了一些实际问题,现在又看到杨修的文章,感悟更深。荀彧说他有收获,倒也不纯是调侃。
两人相对沉默,一时怅然。
祢衡翻看着文章,突然说了一句。“依我看,杨德祖虽然辞锋犀利,却也并非无隙可击。”
荀彧目光一闪,嘴角微挑。“正平有话,不妨直言当面。”
祢衡放下文章,轻哼了一声,眼神轻蔑。“杨德祖鼓吹吴王德政,却始终不提禅让,不是因为他心有朝廷,而是禅让与帝制相违。今日吴王施政优于天子,天子理当禅让于吴王,他日有人施政优于吴王,吴王也会禅让于人吗?与天命相比,施政固然更加务实,却也让更多人有了机会。他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是知道后果的。既然不能自圆其说,只能避而不提。他不提,我们不妨提一提,以毒攻毒,看他如何应付。”
孔融愣了片刻,一拍大腿。“妙,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妙不可言。”
荀彧笑而不语,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狡黠,还有一点欣慰。
——
杨修快步走出大门,及时扶住刚从牛车上下来的杨奇,惊讶不已。
“伯父,你怎么突然来了?有什么事,让人送个信,我去华阴就是了。”
杨奇仰起头,打量着曾经富丽奢华,如今却显然有些落魄的门阙,一声轻叹。“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做了土。几年不见,再回长安,念及此言,真是让人感怀啊。吴王虽是武人,却有一颗悲悯之心,难得,难得。”
杨修眨眨眼睛,陪着笑不说话。杨奇突然从老家华阴赶来,自然不会是为了发几句感慨,更不会是为了夸孙策几句。他刻意提起孙策的这句诗,自然是另有深意。
杨修请杨奇入府,在堂上入座。他虽是大将军长史,是这座大将军的的代理主人,毕竟不是真正的主人,更不敢在杨奇面前以主人自居。他将主席空着,两人都坐了宾席,只是自己坐了东首,请杨奇坐西首尊位,既符合双方的官方身份,又不违背两人的私人身份。
杨奇很满意,抚着胡须,笑道:“数年不见,德祖已经长大成年了,少年得意,犹能不失家风,可喜可贺。”
杨修笑笑。“能得伯父一言,我亦能心安了。我还以为弘农杨家已经将我父子逐出家门了呢。”
杨奇不解。“德祖何出此言?”
“伯父有所不知,我到长安数月,几位叔伯兄弟可都不搭理我。倒是荀令君没忘了伯父,打着你的旗号来了一次,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