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抬手揩去眼尾血迹的时候,汴京下雪了。
这场雪下了整整半日,将小青山换了一番银装素裹的模样。
安阳大长公主捧着手炉,从六角探星阁的窗口望下去,小青山四季风光,放晴后,瓦上雪晶闪烁,玉宇琼楼一般,看着也别有味道。
隐约见花园小径上,有个红衣人跪着,身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安阳懒懒开口:“他跪了多久了?”
便有女侍答道:“两个时辰了。”
“你知道他为何要跪吗?”
女侍惶恐道:“奴婢不知。”
安阳也不是真要个答案,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有点可惜道:“这小子难得学来二分模样,可骨头到底是软的。”
此时侍奉在安阳身边的女侍是专给安阳撑伞的婢女,名字也叫执伞,因雨雪天气时,安阳不爱出门,所以执伞侍奉安阳的机会并不多,贴身侍奉更是破天荒头一次,因此多有惶惑,不敢多听,也不敢多言,可却不敢不多想,这时候听了这一篇评价,想起来路上那位翘心公子冻得鼻尖通红,只为了见殿下一面的可怜模样,心中便有些物伤其类的感慨。
执伞心中有了感慨,竟然一时不察,真叹了口气。
安阳被她惊动,饶有兴味地一回头:“怎么,你认识他?”
“奴婢不认识,”执伞普通跪下,脑子飞快地转起来,转得脑浆子都糊了,终于想起她初进小青山时,教养嬷嬷曾告诉她,殿下目光如炬,什么小心思也逃不过殿下的眼睛,她道,“奴婢只是觉得这公子跪了这么久,对殿下这一片心意怪可怜的。”
安阳久久未语。
执伞伏在温暖的地板上,手指不住颤抖着。
安阳看她怕得要哭了,才慢吞吞道:“你觉得他对我有心意。”
殿下竟然没有怪她僭越!执伞怀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真心实意道:“殿下天人之姿,人人都仰慕殿下。”
安阳低头笑了,窗口风寒,她走到边上坐下,便有婢女关上了琉璃窗。
执伞跪在原地,心又悬了起来。
侍女送上棋谱,安阳大长公主慢慢摆出了一局黑白残局,然后便就着清茶,有一下没一下地落着子,然则残局之所以是残局,便是因为难解,无论如何调运子力,都做不活这半条残龙。
人人都说政局如棋,可她翻手为云,在棋道上却没什么天分。
天色将暗,安阳落下一子,只觉得无趣。
一切都唾手可得的时候,往往把人变得无欲无求。
不知何时,史音已经立在她身后。
安阳收回手:“不下了。”
便有婢女送来一条热帕子,供她擦手,擦完手,涂上两层膏脂,再用柔软的布料吸去多余的油膏,让手上清清爽爽。
安阳嗅了嗅指尖清香,看向不知已经在地上跪了多久的执伞。
执伞是个名字,也是个职位,任何为她撑伞的婢女都叫执伞,眼前这一个也没什么特别的,骨头与外边跪着的翘心一样软。
话是这么说,但她似乎也不喜欢骨头太硬的人,若是骨头硬了,难免叫她手痒,要打断了看人惨嚎。
“阿音,我是不是很久没杀过人了。”
史音看出安阳心情不好,于是谨慎道:“是。”
“那就都杀了吧。”
跪得有些麻木的执伞浑身一颤,这个瞬间,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她没有喊,没有叫,没有流泪,没有求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嘴里就被满满当当塞了布团,飞快地送出了探星阁,等她想着要挣扎的时候,刚动了动手,就被人劈在颈后,昏死过去。
今夜,她的尸体会扔去乱葬岗,和翘心的尸体一起。
安阳大长公主白皙柔软的指腹落在古旧的谱页上,小心翼翼地翻过一页,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