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既然车都来了，就跟车一起去医院吧。也耽误了不少时间，我们这边任务很紧。拿上东西，赶紧走吧。”

李医生来回踱了两步，右手在空中无力地划了一下，转身就出门了。他的鼻子酸酸的，实在没法继续看下去了。他太懂钟医生现在内心的悲痛和无助。

“你救这个救那个，自己的娘不救吗？”

李小梅这句撕心裂肺地呼喊，一直在耳边轰鸣。

李医生的心闷闷的，透不过气来。想起了自己老婆，想起了三岁的儿子，想起了去世的母亲。他老婆生孩子，他被安排参与做一个复杂的心脏手术，没能陪在身边；儿子满月那天，医院来了一场大型车祸手术，他被紧急召回，没有参加；母亲突发性脑溢血，他在日本代表医院参加一个学术会做主题报告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好了，走吧。来，让我来。”边上的男医生很有经验地扶起李小梅，把她架起来。

郝音则抓起了刚刚收拾好的一个旅行软包，又再塞进去一包餐巾纸，搀着李小梅另一边。

“欸，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朱颜慌张地喊了一句。

“凉拌。在自己屋里好好呆着。不要出来。不要乱摸，勤洗手。”男医生没好气地说。真是个没脑子的女人，问这种问题。

朱颜以为郝音会说点啥，然而她只是沉默地顺手带好门，就走了。

就走了！屋子里突然空荡荡的，连客厅里的吊灯似乎都没有刚才那么亮了。

她感到了一阵寒意，透骨的寒意。刚刚微博上已经吵翻天了。武汉疫情已经成了热搜关键词。各种报道，各种求救。她感到天昏地暗，就要窒息。

客厅里的钟，当当当地敲了起来，发出沉闷的金属声。此时在安静中，显得格外的沉重和诡异。这是婆婆从农村弄来的老式钟，听说还是民国时期的。朱颜一直都很嫌弃，觉得自带闹鬼属性，而且老土的很，和房子里的欧式风格可谓格格不入。

等志文回来，一定要把这破钟给扔掉。扔掉！她恼恨地关门躲进房间，躺上软软的沙发，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这边郝音坐在救护车上，蜷缩着。

路两旁的枝杈在车子里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虽然耳边是震耳的蜂鸣声，在车子的颠簸中朦胧地有了睡意。和她一起搀扶李小梅的那位医生后面给了她一副医用护目镜。推辞了半天，她最后还是拿下了。

一切似乎都那样不真实。武汉这座城市，似乎一下子就变得有些陌生。

郝音有了深深的恐惧。她不敢想象，这场疫情会把武汉变成一个什么样子。而自己、身边的亲人，是否又能平安地度过这场疫情。她不知道自己过来李小梅这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说不清，她真的有那么大度吗？对李小梅、对小三朱颜。

没有，她还是有怨恨的，对小三朱颜也是毫不待见的。只是，她知道，此刻应该这么做。

也许不为别的，只求一个心安吧。

夜似乎很深很深了。微信一直嘀嘀嘀地叫着。

十二点了吧。鼠年来了。庚子年，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