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里。她刚想集中注意。傅易警觉地侧一下头,又带她转了一个角度。韩松猛然看见不远处灰黑的林隙间露出一头纤细的食草动物的半身,长得很像鹿,毛皮正从冬季的浅褐褪成暖红色,头上有一对刚冒头的犄角。它仰头啃食一丛嫩叶子,眼睛眨动,鼻孔好奇地翕动着。
韩松没想到真的能看见这么大的野生动物,惊叹地观察它。傅易大约也觉得有些巧合,轻笑了一下。他按着弓等了一会儿,见韩松没有动作,提示地捏了一下她的指尖,低声道:“放。”
但是她难以决心让箭射出去。这头鹿和她差不多高,起伏的脖颈充满野性的生命力,明亮的双眼看起来很像人。傅易似乎收了拉弦的力道来催促她。在这犹豫的短暂时间里,她手上积蓄的动能越来越大,纤细的手指逐渐勒不住颤动的弓弦。力竭的一刻她猛一转向,羽箭往几尺之外的方向胡乱飞去了。那鹿一惊抬头,居然发出一声嘹亮的鸣叫,纵跃过一丛灌木,倏忽就不见了。动静惊飞一群头顶的鸟雀。融雪阵雨般噼里啪啦打在两人身上。
傅易大笑,把长弓收回去。韩松很不好意思,伸手拂掉脸上的雪水。
傅易调侃道:“你说要学骑射。我还道家里要像良平孙氏一样,养个女将军呢。你连个狍鹿也不敢打,学这个做什么?”
韩松恼道:“鹿也没有惹我,为什么要打它?”
傅易笑道:“你想打个老虎吗?那可不能遇到时再学。”
韩松无言以对。她心里涌过很多细碎的念头,不知道如何表达。她忍不住问道:“杀人也是这样吗?”
傅易把她从枝叶间拉出来,顺手拍掉她身上的雪粒,思量地看了她一眼。
“你说得倒也没错。”
“什么?”
傅易道:“如果他来惹你,箭就能发出去。”
晚上傅易带她回营地里,有人为她扎了一个单独的营帐。这里的生活明显不算方便,但似乎也问题不大。韩松心想能不能要求和傅易一起走,她不想回到城里去。但是又想起身边还跟着好几个人。不知道阿裴和采薇怎么办。她这样患得患失地睡着了,忽然半夜被声音惊醒。有一个人在她的帐篷前轻声说道:“女公子。”
韩松听到营帐外人马移动和兵械敲击的声音,她立即寒毛直竖。那人又说了一次,是她仿佛听过的声音:“女公子,军司马命我带你到他那里去。”
韩松说道:“好。”
她披上衣服爬起来,钻出营帐。确实是他们一起去看傩戏时傅易身边带队的那位骑士。韩松问道:“瞿队长?”
瞿远恭敬地笑了一下,说道:“女公子记性真好。”
他还能说这句话,听起来不是什么大事。营地里的人在有秩序地列队,很多人脸上看起来是兴奋。韩松放下了一半心。她一言不发地跟着瞿远往前走到中营。
她马上看见营盘前方有许多持甲和持弓的士卒围成一个尖端向前的防卫阵型。面对着黑暗中的一排排火炬勾勒出的另一支队伍。傅易持弓骑在马上,正在阵前。火光投下众多阴影。韩松看不清他的面孔。
他对面原野的阵地里也有一个人。
那人的面容也在阴影中,穿着一身宽袍广袖的道袍。他身材瘦小,声音顿挫有力,说道:“天下大势,如同这滔滔江水,顺流而下的人可以一帆风顺,逆舟而上者则无不倾覆粉碎。小将军不要选错了。”<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