腾的小老头。
三十年来,我从不曾意识到他们会衰老,会生病,会离我而去。我总以为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的时间。
可是,三十年了,大约是天堂里有别的孩子嫉妒我的运气吧。三十年了,我也终于知道,长大原来只需要一瞬间的时间。
很久以后,我坐累了,起身回家。进门前,我从包里翻出手机,在朋友圈里写:下辈子,我们去看海。
电梯到了31层,我走出来,右转。门掩着,我拉开进去,玄关处、餐桌四周、沙发上、电视柜旁,屋里四散的坐满了人。亲戚们几乎都来了,爷爷奶奶应该算是他们最后的长辈了。老家也有人特地赶过来,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统是这样:尊老爱幼。我们从小耳濡目染这样的传统,于是这传统便一日日地影响着我们,最终刻进了我们的骨血里。遇到特定的时候,这骨血里的传统会告诉我们该怎样做,而老家的人又总会将这传统传得更久远更纯粹一些。正是因了这传统,在十天前以及今天这样特定的时候,他们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
此时此刻这传统让我感到温暖。我们每个人都是孤独地来到这世上,遇到家人、遇到朋友,或悲或喜、或富足或穷困、或流芳百世或碌碌无为地过完这一生,到了生命尽头再孤独地离开。但在生命尽头能得到多少人相送,这是每个生命各不相同的价值,也是我们活过的意义。
人长到四五十岁的年纪,小辈里不断有新生命出生,长辈里自然相继有生命逝去,这是生命的轮回。这满屋子的沉默表明他们大约已经熟悉了这轮回,在他们这样的年纪,每年总会送走一两个长辈。但于我,这轮回实在太过陌生,我也不愿在此时去理解这轮回的必然,我只体会到生命无常的惋惜和懊悔。
我差不多打了招呼便转身进了卧室。我们这一辈的我和我弟、我堂弟(二叔家)都在卧室。澄澄太小,他妈妈哄着他在另一间卧室睡着了。
所有人都在等,等小叔一家三口从外地回来,还有我堂妹,他们都是下午的火车,一个车次,算时间应该快到了。爷爷奶奶有三个儿子,我爸、我二叔和小叔。孙辈有五个孩子,我和我弟,二叔家的堂妹堂弟,小叔有一个儿子。有些事情,至少要等直系亲属都到齐才能商量。
没多久,我堂妹发微信说打不到车,问我能不能去接她。我没多想,就让我弟去接了。不一会儿,门开了,我弟先进来,堂妹跟在他身后进来,我又往她身后看,但没人再进来了。我刚准备问她小叔他们怎么没一起,走近发现,她双眼红肿,我只认为她知道奶奶的事哭了一路的缘故,眼睛便又跟着酸起来,一时倒忘了张口。二婶这时候却发现不对劲,从沙发那边走过来,问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才知道,他们买的一个车次,在候车厅的时候,堂妹找到小叔一家,准备一起回来,结果小叔看到她突然跳起来,指着她鼻子暴跳如雷,嘴里喊着“都是你爸和你大伯害死了我妈,我不会放过他们!“
堂妹当时就吓傻了,她不知道眼前的情况是怎样的景象。若我当时在场,我恐怕也不会知道如何处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去想象她描述的景象。从小到大,我们这家人虽不能说怎样地亲密无间,但这么多年也算是相亲相爱。长辈们偶有拌嘴或争执的时候也总要将我们小辈支开,尤其是我小叔,他总说:你们去别的地方玩,我们有事要商量。从我记事开始,每个春节全家都是一起过的,十几口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打牌,直到初七结束,又各自回去工作。因此我从很小就知道我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大家庭里,我记忆里的家人从来都和煦温暖、笑容满面。也因此我从小就特别喜欢过年,这种节日里的热闹总让我觉得满足又给我安全感。
可我还没来得及解读和消化完这些刚钻进耳朵里的陌生信息,门再次开了。小叔一家三口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