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合之时,谢光寒拉着我的手爬上堤坝,我坐在他身边,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风吹乱了我的长发。我抱那剩下的半瓶玉冰烧,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又一口。唯有酒能浇灭我内心泛滥成灾的忧伤。
回不去了,彻底回不去了。
我抱着酒瓶,拉着他的手,疯狗一样地叫起来。那些喝起来像火烧的酒在胃里东奔西驰,疯癫发作。
从前 现在 过去了 再不来 红红 落叶 长埋 尘土内
开始终结总是 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 白云外
苦海 翻起爱恨 在世间 难逃避命运
相亲 竟不可 接近 或我应该 相信 是缘分
情人 别后 永远 再不来
……
“万宁,别喝了,你要醉了。”谢光寒起身夺我手中的酒瓶,我不给他。像抱着一根救命稻草,抱在怀里。
“回家,我要回家。”我握着酒瓶,踉跄着爬起,张开双臂,抱住了那具高大的微凉的身体。
“好,我带你回家。”他扶着我走了两步,我从他的手里滑到地上。我听见他的叹息在耳畔和风一起回旋。他一把抱起我搂在怀中,像我抱着那瓶玉冰烧。
“抱紧我。”他一只手扶着我,一手握着摩托车把手。
风扬起我的头发,盖住他的半张脸。
“你的发簪呢?”他留意到我的发簪不见了。
我抱着他的腰,烧得发烫的脸贴在他的结实且宽阔的后背上。
“扔了。”我大声说。
其实,我趁谢光寒没注意的时候,把那支发簪埋在了他父母的墓碑前。那片紫色的花海里。我想这1500年的菩提木,会保佑我们所有人的。
他摸摸我的头,轻声道:“抱紧我。”
我颤栗地用力抱紧他。
我希望车一直向前、向前不要停下来,一直开往世界的尽头。去到一个没有陈烟的地方,从此与世隔绝。
谢光寒还了摩托车,我烂醉如泥地瘫在他怀里,他就那样抱着我沿着那条繁花似锦的马路进了村口,一路上迷迷糊糊中听见他和人打招呼。他进了他家的院子,阿婆跑了出来,带着满身的桂花香。
“我做了桂花糕……”阿婆愣在院门口,“怎么啦?”
“没事儿,酒量太差,醉了。”谢光寒抱着我上了楼。
“你知道她酒量差还让她喝那么多酒,真是的,喝醉了多难受啊!我去煮醒酒汤。”
谢光寒把我放在那火红的被褥上,我浑身滚烫如火,像即将爆发的活火山。胃里翻江倒海,我趴在床沿,嗷嗷地吐着。满地污秽,满室飘着那难闻的腐臭味,像尸体……头发垂在地上。
院里的灯光从窗帘缝隙里透了进来,朦朦胧胧,像漫起一阵海雾。像在漫无边际的海上摇晃着。
有人默然无声地收拾残局。铁锹磕在磁砖地板的声音,清脆,无限地扩大。水声哗啦作响,脚步离去,阒静无声。房间里突然静了下来,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空寂地跳动着。
我渴得要命,爬起来找水喝。一脚踩在冰冷潮湿的地板上,脚下一滑,后背一阵剧痛,撞在床沿上,断了一般。我呻吟着,伏在湿冷的地板上。疼得眼泪直流。
“万宁,你在做什么?”谢光寒冲了进来,跪在地上,扶起我。将我的头靠在他胸前。
“摔哪了啊?有没有撞到头?哪里疼?”他抱着我,检视我的头,我的脸,我的手,胳膊和腿。湿湿的裙子裹着我醉酒的身体,炽热,迷蒙。
“背……背疼……”我喃喃着,嘴里喷涌着浓冽的酒气和氤氲的热气。
“我看看。可以吗?”谢光寒柔声道,昏黄的灯光中望着我水雾朦胧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