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得我……哎!”老马低头喝酒。
“主要是因为咱们是老年人,所以格外注意城里的同龄人!老年人在城里享清福的——确实少!”樊伟成道。
“年代不一样了!以前人能安心待在一个地方,现在人待不住,全往城里涌!城里房价死贵死贵的农村人有几个能买得起?两口子供个房背着巨债,再能养个孩子或老人这已经算很不错的啦!那些买不了房也没钱的,自己温饱都不行还养老人?我们农批市场里没钱结婚找对象的多得是!儿女靠不上老人没法子,要么出来赚钱,要么在家饿死!”钟能用右手背拍了下左手心。
“我们那时候结婚,收拾些柜子、箱子,有头牛、有个手推车,家里有地,这就能结婚了!现在哪成?没个几百万的房子你都不好意思跟人家姑娘谈恋爱!”天民瞪着眼睛。
“我有个亲戚在北京打工,小伙子年薪一万七愣是买不起房,三十五了没对象!在大城市混迹的姑娘,目标大、野心大、个个猴精,谁愿意嫁一个没房子的?咱那时候几袋小麦就能娶个媳妇了!”樊伟成摊手。
“现在三十五了还是个没结婚的孩子,搁古代三十五成爷爷了快!”老马笑言。
“幸亏咱们的儿女是在村里结婚的,先成家后到城市奋斗,这要赶上现在这风气,多半也穷得结不了了!先成家还是先立业——这是个问题!我们往上几百年、几千年,谁不是先成家?现在人不一样了!”马行侠两手一拍,众人笑了。
“对很多姑娘来说,成家就是立业,人家把嫁人作为立业。”樊伟成说。
“古代也这样,关键现在不仅是女的这样,男的也这样!我这些年见得可不少呀!”天民摇头。
一群老乡党多年没见,忽然见了亲热得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甚是欢快。三十年前的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天这般重聚的场面。三十年前,他们在村里一起生活,从未想过会离开;三十后年早已离开的他们,很少再想到回去。这三十年中,和他们同行的伴侣、亲戚、朋友、邻舍、相识……不知道一路上离开了多少。若没有这场寿宴,若老马不来深圳,恐怕他永生也见不到这几个人了。
老年人是悲哀的,他们曾经得到了一切,随着年龄的无情增长,他们得眼睁睁地接受自己失去一切——无论是躯体的康健还是意志的自由。
下午两点多,众人坐累了也聊乏了。马天民站起来给来客的小朋友发红包,漾漾得了个大红包,傲娇娇地藏不住喜。而后众老头移步去另一个包厢里喝茶,马俊杰给同乡叔伯们准备了上好的茶水和茶点。
宴席无有不散的。快四点的时候,行侠家里有事,先回去了。樊伟成儿子来电话了,他也走了。漾漾坐不住了躁动起来,老马于是和钟能也告辞了。
马天民心满意足,和老伙计们聊到了力不可支的地步,他这一天说的话比往常一个月说的还多。待众乡党一走,老寿星赶紧喝下加倍的药片,而后蜷缩在包厢的小沙发上,盖上薄被子、抱着胸、喘着大气。家里人也不便动弹,在外面等着,让老头眯一会儿。
人老了,多说费气,过喜伤神。
躺下的马天民胃里作痛,心里无比开心。老朽逢老友,老乡党惺惺相惜,老寿星得偿所愿,今日真是大喜。天民一躺就是两个多小时,再起来时天也快黑了。近两年来,马天民每天睡得越来越多,风中的烛光随时要灭,他悲哀又释怀。
今天,也许是他许久以来最开心的一天,也许是他临走之前最开心的一天。<99.。.99.